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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心中的孟浩然

1999-01-28 来源:光明日报 ■宫 玺 我有话说

若让我选唐朝十大诗人,其中少不了孟浩然。不仅是我,《唐诗三百首》的编者蘅塘退士也是如此,他选了孟浩然十五首诗,在入选者中,以选诗多少论,孟浩然排第五位。第五,是有些偏爱了。列十大诗人,也会有人不以为然。那么放宽些,选十二诗人,孟浩然总不该落选吧。

唐朝好诗人太多了,真是举不胜举。但每位读者总有自己的偏爱。即使诗仙诗圣,诗中双峰,在各人心中也不可能不有所倚重。我之喜欢孟浩然,表面看似乎是“先入为主”:小时候背诵:“春眠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。夜来风雨声,花落知多少?”家门对联写着:“开轩面场圃,把酒话桑麻”;可同时背诵的还有其他诗人的诗,也喜欢,却并没因此而向往其人。或说,向往也向往,总没像对孟浩然那样情有独钟。

按说,孟浩然的诗,我特喜欢的,远没有王维、杜牧和李商隐的多,但对他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。只要他一首《春晓》就够了。自自然然不事雕琢的二十个字,蕴涵着多少人生感喟。此诗解释众多,恐怕很难说谁解得更确切更明白。猛一看,仿佛明白得不需解释,但其中真味欲说却难。淡而远,清而旷。我想这就是孟浩然的诗。

孟浩然这个人仿佛也是这样,布衣一生,身世简单,但总让后来人捉摸不透。比如他的隐居问题,有人说他是为隐居而隐居,为一种精神追求、效法古人而隐居,有人说他的隐居是一种姿态,是为出仕造声势;有人说他考进士,落第,不得已而隐居。这些说法,似乎都有道理。它们是矛盾的。而矛盾性正是孟浩然的处境心境。依我看,他是先为出仕而隐,后为落第而不得不隐。出仕参政,是古来读书人的本分和欲望,孟浩然当然也不例外。但隐,又确是孟浩然的性格趋向。孟浩然品格高洁,他之希望出仕,不为过官瘾、图个人高官厚禄,而是想为江山社稷建功立业。对孟浩然来说,为社稷出力和建立个人功名是一致的。因此,他落第不落人格,希望得到举荐,但绝不巴结钻营。在王维府中,偶遇皇帝,皇帝让他诵诗,他那么多好诗不诵,偏诵《岁暮归南山》:“……不才明主弃,多病故人疏。……”惹得皇帝很不高兴,说朕何曾抛弃你?你自己不求官,怎么竟诬枉我呢?得罪皇帝,可谓自断仕途,想来不是出于冒失,而是天性使然。

我想,对孟浩然来说,被“弃”,不能为官,多少是有些失落有些郁郁不得志的痛苦,但这痛苦不是个人得失之痛苦,而是不能实现为社稷出力之抱负的痛苦。他毕竟是一个有学问有抱负的知识分子啊!

还是李白最了解他:“吾爱孟夫子,风流天下闻。红颜弃轩冕,白首卧松云。醉月频中圣,迷花不事君。高山安可仰,徒此揖清芬。”(《赠孟浩然》)在李白看来,“弃轩冕”、“卧松云”、“频中圣”、“不事君”,正是孟浩然的风流可爱之处。

诗如其人。其人诗不很多,亦不算最佳,思想成就不是很高,但李白、杜甫和王维都很敬重他,既敬其人品,亦敬其诗品。他诗不太多,是因他不硬写,写必出自真情实感,不趋时媚俗,不勉强自己为当朝歌功颂德。其人既崇尚自然淡泊,其诗亦淡泊自然。最有代表性的当推《过故人庄》:“故人具鸡黍,邀我至田家。绿树村边合,青山郭外斜。开轩面场圃,把酒话桑麻。待到重阳日,还来就菊花。”闻一多说:“孟浩然不是将诗紧紧的筑在一联或一句里,而是将它冲淡了,平均的分散在全篇中。”“有的甚至淡到令人疑心到底有诗没有。”“淡到看不见诗了,才是真正孟浩然的诗,不,说是孟浩然的诗,倒不如说是诗的孟浩然,更为准确。”闻一多说的也许有些过分,因为孟浩然还是有“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”、“野旷天低树,江清月近人”、“微云淡河汉,疏雨滴梧桐”等不少练字练句的篇什。

苏东坡对孟浩然似乎有些轻视,说:“浩然之诗,韵高而才短,如造内法酒手,而无材料耳。”对此,古来有赞同者有不赞同者。我对苏东坡一向也是十分崇拜的,但我更信服闻一多的话:“东坡说他没有才,东坡自己的毛病,就是才太多。”我爱孟浩然,爱他以自由的心态自在地生活,以自然的语言自如地写作。“骨貌淑清,风神散朗”(王士源《孟浩然集序》),爱他的冲澹清旷、壮逸之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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